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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· 6

[日]夏目漱石2019年07月16日Ctrl+D 收藏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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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概就是东风先生吧。”主人的妻子立即接口说。

“哎哟,原来是他?真太好事儿啦。”

“不过,东风先生可是很认真呢。他甚至认为他那样做是极自然的哩。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就是因为有这种人,所以才坏事。对啦,还有件有趣的事儿呢,听说最近不知道是谁,给她寄去了一封情书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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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呀,多讨厌呀。是谁?搞那种事儿?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据说不知道是谁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没写名字?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说是有正式署名,不过是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。而且那封信可长啦,是一封足有六尺长的信呢。还说,信里写了许多古怪的话。什么我爱你,和宗教家崇拜神完全一样,什么为了你,我甘愿做你的祭坛上的羔羊,能够被屠宰是我无上的光荣。还说什么心脏是三角形的,在三角形的中心插着丘比特的一支箭,如果用吹筒,准能射中……”

“真是一本正经说的?”主人的妻子有些半信半疑。

“说是一本正经地写出来的呢。而且在我的朋友当中,就有三个人看过这封信呢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她这个人也真够呛!把那种玩意儿给大家看。她打算嫁给寒月先生呢,那种事儿向社会上宣扬出去,可就不好办啦。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她才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办呢,她得意极啦。下次寒月先生来叔叔这里,您最好把这事儿告诉他,寒月先生大概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吧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怎么说呢,寒月先生只知道去学校磨他的球。这种事儿,他大概是不知道吧?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寒月先生果真想娶金田小姐吗?真太可怜啦。”雪江小姐说。

“为什么?她家有钱,到了必要的时候会做后盾的,这不就很好吗?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婶婶您动不动就提钱、钱,多不高尚呀。爱情不是比钱重要得多吗?没有爱情建立不了夫妻关系啊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是吗,那么说,雪江姑娘你,将来准备嫁到哪儿去?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那种事儿怎么知道,现在还不着边儿哪。”雪江这位大姑娘正和婶母就结婚的事,起劲地争论着呢。刚才虽然听不懂,但却一直听着的俊子,这时突然开口说了句:“我也想出嫁哪。”对于俊子的这个令人意外的希望,连充满了青春活力、理应受人同情的雪江小姐,这时也不免有些傻眼了。倒是主人的妻子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,笑着问道:“你想往哪出嫁呀?”

“我呀,说真的,我本想嫁到招魂社〔14〕去呢,不过,我可讨厌从水道桥上过,我正不知怎样才好呢。”大女儿俊子回答说。

〔14〕 为祭祀明治维新前后为国而殉难的人而修筑的神社。

主人的妻子也好,雪江也好,听到了这个奇妙的回答,因为过于出乎意料,实在想不出再问她什么,只能咯咯地大笑起来。就在这时,第二个女儿澄子与她姐姐商量起这件事儿来了:

“姐,你喜欢招魂社?我也很喜欢呢。咱俩一起嫁到那里去好吗?你说呢?你不愿意?不愿意就不愿意吧,我一个人坐上人力车,一下子就去成啦。”二女儿澄子说。

“我也去。”终于连“小不点儿”都要嫁到招魂社去了。假如真是这样三个人肩并肩地都能嫁到招魂社去,我家主人可就甩掉包袱啦。

就在这时,车轮声在门前停住,于是立刻传来了阿三的响亮声音:“您回来啦!”看来,是我家主人从日本堤警察分局回来了。厨娘阿三接过车夫交给的一个大包袱,而主人则从容不迫地进到起居室来。他一边向雪江打招呼说:“嚄,你来啦”,一边把手中拎着的一个像酒壶似的东西,“咚”地扔在那个有名的长火盆旁边。说它像酒壶似的东西,因为它并不就是真正的酒壶。可是它也并不像花瓶。只能说它是一个样子很古怪的瓷器,不得已暂时这样尊称它一下。

“真古怪的酒壶呀。这种东西是从警察局那里领来的?”雪江姑娘一边把倒在铺席上的这个古怪玩意儿扶了起来,一边问她的叔父。这位叔父瞧了瞧雪江,得意地说:“怎么样?形状很好看吧?”

“好看?就这个?并不怎么好看呀。干什么拿回个油壶来呀?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哪里是油壶!你只会说这种不懂美术趣味的话,真没办法。”主人冷淡地说。

“那么,是什么呀?”雪江姑娘追问道。

“花瓶嘛。”主人回答道。

“要是花瓶,口太小,肚子又太粗啦。”

“正是这点,才有意思。你也是个不懂得高雅趣味的人,简直和你婶母一模一样,真是糟透啦。”说着,他拿起那个“油壶”,朝着纸门的亮处欣赏起来了。

“反正我是不懂风雅趣味的,所以才做不到从警察局拿回这样的东西来!你说是吧,婶婶?”雪江姑娘不服气地说。婶母哪里顾得了这些,她打开包袱,像红了眼似的在检查被盗的东西,她说道:“哎哟,小偷也进步了呢,所有的衣服他都拆开浆洗了哩。喂,你来看啊。”主人的妻子向主人说。

主人不理睬妻子,继续向雪江姑娘讲他的油壶的来历:“我怎么会从警察局拿个油壶来。这是我在那儿等得无聊,出去在那一带散了一会儿步的当儿发掘出来的,你当然不会懂得,这可是珍品啊。”

“珍品得太出格啦,叔叔你到底去哪儿散步啦?”

“去哪儿?去日本堤一带呗。吉原妓院街我也进去看了一下,真是个非常热闹的地方。你看过那个铁制的大门吗?大概没有见过吧?”

“谁会去看那种地方?我可不会与吉原这种贱妇呆的地方有任何因缘呀。叔叔你是个做教师的,真难为你敢到那种地方去呢,真让我吃惊!婶婶,我说婶婶!”

“唔唔,是啊。我觉得数目不太够呀,这可是全部发还的东西吗?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没发还的只有那箱山药呗,原本要我九点到,可一直让我等到十一点,真是岂有此理。所以我说日本的警察要不得!”

“叔叔,你说日本警察要不得,可到吉原去散步就更要不得啦。这事儿要让人家知道了会免职的呀,你说对吗?婶婶!”雪江姑娘一味要把主人的妻子拉进来。

“唔唔,会的。我说她爸呀,我的带子短了半片。我觉得不够嘛。”

“顶多不过是半片带子,算了吧。我可倒好,足足等了三个小时,宝贵的半天时间算是白浪费啦。”主人换上了和服,无动于衷地靠着火盆,一味地欣赏那个油壶。主人的妻子看来也不存奢望了,把发还的衣物,全都装回壁橱里去了。

“婶婶,说这个油壶是珍品哩。您看有多脏呀。”雪江还在寻求主人妻子的同意。

“这是从吉原买来的?啧啧。”主人的妻子惊奇地说。

“有什么值得啧啧的!你根本就不懂嘛。”主人说。

“不过,像这种小壶,也用不着去吉原买,到处有的是呀。”主人的妻子说。

“可就是没有!这可不是轻易能找得到的。”

“叔叔真是个石头地藏菩萨呢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你一个女孩子家却偏说这种狂妄的话。最近这些女学生们嘴巴子越来越坏,这怎么行。你最好读一下《女大学生》。”

“叔叔,您不是讨厌保险吗?保险和女学生,您最讨厌哪个?”雪江故意惹恼主人说。

“我不讨厌保险,那是有用的。考虑将来,谁都会加入保险的。女学生嘛,只不过是无用的长物。”主人说。

“无用长物也没关系,可您并没有加入保险呀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我打算下月就加入。”主人说。

“真的?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当然真的。”主人又回答了一句。

“我看您还是算了吧,还不如用交纳的保险费买点什么倒好。是吧?婶婶!”叔母只是嘻嘻地笑着。主人认真起来,说道:

“像你这样总以为能活上一百岁二百岁,当然可以随便乱说,等你眼光再放远一些看,自然就会感到保险的必要了。我下个月是一定要加入的。”

“是这样?那就没办法了。不过,像不久以前,您有钱给我买洋伞,也许真不如加入保险呢。人家说不要,不要,可您偏要给我买。”

“你真是用不着吗?”主人问。

“嗯,洋伞什么的,我才不想要呢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既然不想要,还回来好啦,正好俊子想要一把,就给她吧。今天带来了吗?”

“哎哟,那,您可太过分了。想想看,岂不是太不像话了吗?特地给我买的,又让我还回来。”

“因为你说用不着,才让你还回来,没什么不像话。”

“用不着是用不着,不过,太过分了嘛。”

“你这丫头净说浑话,明明你说用不着,所以我才叫你还回来,有哪点过分啊。”主人说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,可是又怎么的了?”主人说。

“可是,就是过分嘛。”雪江姑娘说。

“真浑,总重复同样的话。”主人说。

“您不也是重复同样的话吗?”

“因为你总在重复同样的话,我有什么办法。不是你方才还一再说用不着吗?”

“不错,我是说了,用不着固然是用不着,可我就是不愿意还。”

“真叫人吃惊,不讲道理,又顽固,真拿你没办法。难道你们学校不教逻辑学吗?”

“没关系,反正我没受教育,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。别人的东西,说什么还回来,就是外人也不会说这种违背人情的话,您还是学学傻竹吧。”

“你让我学什么?”

“我是说让您诚实点、淡泊点。”

“别看你是个浑人,倒特别顽固哪。所以你在学校才降级的啊。”

“我就是降级也不要叔叔给出学费呀。”

 

共一条评论

  1. 匿名说道:

    哈哈?这叔侄争起来有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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