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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部 让·瓦尔让 第九卷 极度的黑暗,极亮的曙光 · 一

[法]雨果2019年03月14日Ctrl+D 收藏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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怜悯不幸者,宽恕幸福者

幸福是可怕的事!完全心满意足!知足常乐!拥有幸福这一人生的虚假目的以后,就忘却了责任这一真正目的!

不过,平心而论,指责马里于斯也不对。

我们解释过,马里于斯在结婚前,没有问过割风先生,结婚后又怕问让·瓦尔让。他后悔经不起引诱这样做。他心里想得很多,在对方绝望时作出这种让步是做错了。他只限于逐步把让·瓦尔让从家里赶走,在柯赛特的脑子里尽可能抹去这个人。他可以说总处在柯赛特和让·瓦尔让之间,深信这样做她不会发觉,也根本想不到。不仅是抹去,是隐没。

马里于斯做了他认为必要而正确的事。他认为有读者已经见到的严正理由和读者在下面看得到的其他理由,支开让·瓦尔让,但既不强硬,也不软弱。在一桩他为之辩护的案子中,他偶然遇到一位从前在拉菲特银行做事的雇员,他用不着费心,就了解到一些秘密情况,说实话,他也不可能深究,一来要遵守保密的诺言,二来也要对让·瓦尔让的危险处境小心为是。这时,他认为要履行一项严肃的责任,就是尽可能谨慎地寻找原主,归还六十万法郎。此前,他坚持不动用这笔钱。

至于柯赛特,她一点儿不了解这些秘密;但谴责她也同样太严厉了。

从马里于斯到柯赛特,有一种强大的磁力,使她总是本能地,几乎下意识地按照马里于斯所希望的去做。她感到马里于斯对“让先生”有一种意图;她顺而从之。她的丈夫什么也没有对她说;她感到他不说出来的意图隐约而明晰的压力,便盲目地服从。这里,她的服从就是不去回忆马里于斯置诸脑后的事。她无须努力就做到了。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,而且也没有必要去指责他,她的心灵完全变成了丈夫的心灵,以致马里于斯脑子里的重重阴影也使她的脑子变得暗淡。

不过我们不要走得太远;关于让·瓦尔让,这种遗忘和这种消失只是表面的。她与其说是糊里糊涂,而不是健忘。心底里她非常热爱她如此长久地称作父亲的人。但她更爱丈夫。这就使这颗心的天平出错,偏向一边。

有时,柯赛特提起让·瓦尔让,觉得奇怪。于是马里于斯使她平静下来:“我想他外出了。他不是说过要去旅行一次吗?”“不错,”柯赛特心想。“他习惯这样失去踪影。可是不会这样久。”她有两三次派尼科莱特到武人街,打听让先生是不是已旅行回来。让·瓦尔让叫人回答没有回来。

柯赛特不再多问,她在世上只有一个需要:马里于斯。

还要说的是,马里于斯和柯赛特也出过门。他们去了维尔农。马里于斯把柯赛特带到他父亲的坟前。

马里于斯逐渐使柯赛特摆脱掉让·瓦尔让。柯赛特任人摆布。

再说,人们苛责的、某些情况下子女的忘恩负义,并非总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值得责备。这是本性的忘恩负义。我们在别的地方说过,本性“向前看”。本性把人分为到达者和启程者。启程者转向黑暗,到达者转向光明。从而产生差异,在老人一边是不可避免的,在年轻人一边是不由自主的。这种差异先是感觉不出,慢慢扩大,就像树枝一样分开。枝叶不脱离树干,却彼此远离。这不是他们的错。青年趋向快乐、节庆、鲜艳的光彩、爱情。老年趋向终结。并非互不照面,但不再紧抱了。年轻人感到生命的减退,老人感到坟墓的冰冷。我们不要指责这些可怜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