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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埃及古墓历险记 ·2

[英]阿加莎·克里斯蒂2019年08月11日Ctrl+D 收藏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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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星期之后。在沙漠里,金色的沙子被我们踩在脚下,烈日直晒头顶。波洛神情痛苦,在我身旁萎靡不振。这位小个子男人可不擅长旅行。我们从马赛[1]坐了四天的轮船,对他来说真是种漫长的煎熬。他在亚历山大[2]登陆时已经不成人形了,甚至连他一贯的整洁也看不到了。我们一到开罗[3]就立刻驱车前往米那宫酒店,就在金字塔附近。

[1]马赛:法国港口城市。

[2]亚历山大:埃及北部港市,亚历山大省省会。

[3]开罗:埃及首都。

我被埃及的魅力牢牢吸引住了。波洛并非如此。他的穿着和在伦敦时一模一样,从兜里拿出一把衣刷,不停地刷着落在黑衣服上的灰尘。

“还有我的靴子,”他悲叹道,“看看它们吧,黑斯廷斯。我的靴子,多么干净的漆皮,一向光洁闪亮。看看,沙子掉了进去,多难受,再看看这表面,惨不忍睹啊。还有这高温,让我的胡子变得软塌塌的——形状都散了!”

“看看那狮身人面像,”我鼓励他说,“我甚至能感受到它散发出来的神秘与魔力。”

波洛不以为然地看了看。

“它这样子没什么好高兴的,”他说,“怎么能高兴呢,一半破破烂烂地埋在沙子里。啊,这该死的沙子!”

“好了,比利时的沙子也不少。”我提醒他,想到了有一次在克诺克海度假时,导游手册上将那里描述为“无可挑剔的沙丘”。

“布鲁塞尔可没有沙子,”波洛说,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金字塔,“至少它们确实具有结实的几何外形,但表面凹凸不平,太别扭了。我也不喜欢棕榈树。他们甚至没有整齐地按行去种!”

我打断了他的抱怨,建议开始扎营。我们骑骆驼过去,这些动物耐心地跪着等我们爬上去。几个颇具异域风情的男孩子负责看管骆驼,由一名健谈的专职导游率领着。

我目睹了波洛骑上骆驼的壮观场面。他一开始是在呻吟,然后哀号,最后干脆尖叫起来,做手势向圣母玛利亚和历法里的每位圣人祷告。最后,他很没面子地爬下来,骑着一头小毛驴完成了这段旅途。我得承认骑着慢跑的骆驼对于外行来说确实不是件轻松的事。我腰酸背痛了好几天。

终于,我们离考古挖掘现场不远了。一个肤色晒得黝黑的灰胡子男人来见我们,他穿着白衣服,戴着个头盔。

“是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吧?我收到你们的电报了。很抱歉没去开罗迎接两位。这边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,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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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洛大惊失色。他正在掏衣刷的手僵住不动了。

“不会是又死了一个吧?”他屏住呼吸说。

“正是。”

“盖伊·威拉德爵士?”我大声问道。

“不是,黑斯廷斯上尉。是我的美国同伴,施奈德先生。”

“死因呢?”波洛问道。

“破伤风。”

我脸色变得苍白。我仿佛感到周围有种邪恶的气息,隐隐透着威胁。我脑中闪现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。我会不会是下一个?

“天啊,”波洛非常低声地说,“我不理解这件事。太恐怖了。告诉我,先生,肯定是破伤风不会错吧?”

“应该不会错。不过埃姆斯医生能跟您说得更详细一些。”

“啊,当然,你不是医生。”

“我叫托斯威尔。”

这么说这位就是威拉德夫人所说的英国专家,在大英博物馆担任一个小官员。他一脸的严肃和坚定立刻引起了我的兴趣。

“请你们跟我来,”托斯威尔博士接着说,“我愿意领你们去见盖伊·威拉德爵士。你们一到,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和你们见面。”

他领我们穿过营地来到一顶大帐篷前。托斯威尔博士撩起帐帘,我们走了进去。有三个人正坐在里面。

“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到了,盖伊爵士。”托斯威尔说。

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一跃而起,主动上前迎接我们。他的态度里透着一种冲动,让我想起他的母亲。他远不如别人晒得那么黑,加上眼睛周围显现出来的憔悴,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二十二岁要老。显然他是在极度紧张之中强打起了精神。

他介绍了两位同伴,埃姆斯医生三十岁出头,看起来很能干,两鬓有点发灰,另一位是哈珀先生,就是那位秘书,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,长得比较瘦,戴着印有国徽的角质框架眼镜。

漫无目的地闲聊了几分钟之后,托斯威尔博士跟着哈珀出去了。只剩下盖伊爵士、埃姆斯医生、波洛和我。

“您想了解什么请尽管问吧,波洛先生,”威拉德说,“我们被这一系列奇怪的灾难搞得心慌意乱,但这不是——不可能,绝不是偶然。”

他表现出紧张不安的神情,与所说的话极不相称。我看到波洛正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。

“你的精力真的都投在这项工作上了吗,盖伊爵士?”

“没错。无论发生什么事,或是结果如何,这项工作都要继续开展。这一点您要明白。”

波洛转头朝向另一位。

“你有什么要说的吗,医生先生?”

“哦,”医生慢条斯理地说,“我自己也不会放弃。”

波洛表现出愁眉苦脸的样子。

“那么,显然,我们必须搞清楚要如何应对。施奈德先生是何时去世的?”

“三天前。”

“你确定是破伤风吗?”

“非常肯定。”

“比如说,有没有可能是马钱子碱中毒呢?”

“不是,波洛先生,我明白您的意思。不过很明显这就是破伤风。”

“你没注射抗毒血清吗?”

“当然注射了,”医生冷冷地说,“每种能想到和能做到的方法都试过了。”

“你带着抗毒血清吗?”

“没有。我们从开罗弄来的。”

“营地里还有其他破伤风的病例吗?”

“没有,一个都没有。”

“你确定布雷纳先生的死因不是破伤风吗?”

“绝对不是。他把大拇指划破了,并因此感染,得了败血病。外行人听上去几乎差不多,但我敢说这两件事完全不同。”

“这样一来我们就面临了四种死法,各不相同,一个心脏病,一个败血病,一个自杀的,还有一个破伤风。”

“正是,波洛先生。”

“你能肯定没有什么能把这四件事关联在一起吗?”

“我没太明白您的意思。”

“我再说得明白一些。这四个人有没有做出什么可能对蒙哈拉的灵魂不敬的行为?”

这位医生惊讶地盯着波洛。

“您不是在信口开河吧,波洛先生。您一定不会相信那些愚蠢的言论吧?”

“完全是胡说。”威拉德生气地小声嘀咕道。

波洛依然稳如泰山,猫一般的绿眼睛里闪出一丝光芒。

“这么说你是不相信了,医生先生?”

“是的,先生,我不相信,”医生断然否认道,“我是个信奉科学的人,我只相信科学传授给我们的东西。”

“那古埃及没有科学喽?”波洛轻声问道,没有等待回答就接着说起来,埃姆斯医生似乎有些迷惑不解,“不,不,不用回答我,只要告诉我这个。那些当地的工人怎么看?”

“我猜,”埃姆斯医生说,“那些白人家伙所热衷的事,原住民们也差不多吧。我承认他们会像你说的那样害怕,但这毫无道理。”

“是吗?”波洛不置可否地说。

盖伊爵士向前探着身子。

“当然,”他用质疑的语气大声说,“你不会相信——哦,但这件事太荒谬了!假如你真的那么想,那你对古埃及一无所知。”

作为回应,波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书,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。他拿出来时我看到书名是《埃及人和迦勒底人[4]的魔法》。接着他转身迈步走出了帐篷。医生望着我。

[4]迦勒底:古代在两河流域的王国,现在大概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一带。

“他是怎么想的?”

这句话是波洛经常说的,现在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真是让我忍俊不禁。

“我真不知道,”我坦率地讲,“我想他是有驱魔的打算吧。”

我出去找波洛,发现他在跟那个瘦脸的年轻人攀谈,就是已故的布雷纳先生的秘书。

“不,”哈珀先生说,“我刚加入探险队六个月。没错,我对布雷纳先生的工作十分了解。”

“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他侄子的事?”

“他是个长相不错的小伙子,有一天找到这儿来。我之前没见过他,不过有别人见过——我觉得埃姆斯和施奈德见过。老先生见到他蛮不情愿,他们立刻吵了起来,吵得很凶。‘一分钱也没有,’老先生吼道,‘不管是现在还是我死了,都没有一分钱。我打算把钱用于发展我毕生的事业。我今天就是在和施奈德先生讨论这件事。’还说了一些类似的话。小布雷纳当即匆匆离开,去了开罗。”

“他当时身体还好吗?”

“老先生吗?”

“不是,那个年轻人。”

“我记得他提到过哪里不舒服。不过应该没什么严重的问题,不然我应该记得住。”

“还有件事,布雷纳先生留遗嘱了吗?”

“据我所知,他没留遗嘱。”

“哈珀先生,你还跟着探险队吗?”

“不,先生,我不跟着了。一旦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马上就回纽约。您尽管笑话我吧,但我可不想成为被蒙哈拉诅咒的下一个牺牲品。”

年轻人把额头的汗水擦了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