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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柯林·蓝姆的叙述 · 1

[英]阿加莎·克里斯蒂2019年08月11日Ctrl+D 收藏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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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拉离开后,我径直回到了克拉伦登,收拾好包,交给服务员。这种酒店特别留意你中午之前是否会退房。

然后我出发了。经过警察局时,我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走了进去。我说找哈卡斯特,他正好在那里。我看见他皱着眉头,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封信。

“我今晚又要离开了,狄克,”我说,“回伦敦。”

他抬起头,若有所思地看着我。

“你愿意听我一句劝告吗?”

“不用。”我立即说。

他没有理会我。人若想给你劝告,往往都会这样。

“你应该离开,躲得远远的,如果你知道怎么做对你最好的话。”

“没有人能判断对别人来说怎么做是最好的。”

“我保留意见。”

“我要告诉你一些事,狄克。完成现在的任务后,我打算辞职了。至少,我希望能辞职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就像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老牧师。我很多疑。”

“给你自己点时间。”

我不确信他那句话的意思。我问他为何看起来如此烦恼。

“看看这个。”他递给我他正在看的那封信。

亲爱的先生,

我刚刚想到了一件事。你问我的丈夫身上是否有什么明显的特征,我说他没有。但是我搞错了。实际上在他的左耳后面有一个疤痕。有一次,他剃胡须时,我们养的狗朝他扑过去,他被剃须刀伤到了。他因此缝了好几针。这件事微不足道,所以那天我没有想起来。

你诚挚的,

梅利纳·里瓦尔

“她的笔迹俊逸潇洒,”我说,“尽管我从来都不喜欢紫色墨水。死者脸上有疤痕吗?”

“他确实有一个疤痕。正好在她说的那个位置。”

“她辨认尸体的时候,难道没有看见吗?”

哈卡斯特摇摇头。

“被耳朵挡着了。你必须把耳朵向前拉一下,才能看见。”

“那么一切都没问题了。这是一个确凿的证据。你还在烦什么?”

哈卡斯特沮丧地说这起案件简直就像魔鬼!他问我是否会去看看我在伦敦的那个法国或比利时朋友。

“可能会去。怎么了?”

“我跟郡警察局长提到了他,局长说对他印象深刻——那件女童子军谋杀案[1]。如果他肯来这里一趟,我将会无比热情地欢迎他。”

[1] 指波洛此前的一个案子,详见《万圣节前夜的谋杀》。

“恐怕不行,”我说,“这个人从不轻易出门。”

2

十二点过一刻的时候,我按响了威尔布拉汉新月街62号的门铃。赖姆塞太太开的门。她几乎都没有抬眼看我。

“什么事?”她说。

“我能和你谈谈吗?我十天前来过这里。你可能不记得了。”

她抬起眼睛仔细看了我一会儿,微微皱了皱眉。

“你来过,和探长一起来的,对吗?”

“是的,赖姆塞太太。我可以进来吗?”

“请进。警察是不会被拒之门外的。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,会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她领我进入客厅,粗鲁地坐在一把椅子上,面对着我。她的声音之前听着有些刻薄,但今天,她的样子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,这是之前没有过的。

我说:

“今天家里似乎很安静……你的儿子返校了吧?”

“是的。完全不一样了。”她继续说,“我想你是来问我前几天的那起谋杀案的吧?那个在电话亭里被杀害的女孩。”

“不是。不完全是那个。我与警察没有太多关系,你知道的。”

她看起来有些惊讶。

“我想你是巡佐,蓝姆,对吗?”

“我的名字是蓝姆,没错,但是我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部门工作。”无精打采从赖姆塞太太的神情中消失了。她直接而又严厉地盯着我。

“噢,”她说,“好吧,什么事?”

“你先生还在国外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他已经离家很长时间了,对吗,赖姆塞太太?而且去了很远的地方?”

“关于此事你知道些什么?”

“嗯,他已经走进铁幕国家[2]了吧?”

[2] 铁幕国家是西方对苏联和东欧国家的通称。

她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用平静而毫无感情的声音说,

“是的。是的,是这样的。”

“你知道他去了那里吗?”

“或多或少知道一些。”她停了一下,然后说,“他想让我到那里与他会合。”

“他计划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吧?”

“我想是的。直到最近他才告诉我。”

“你并不赞同他的想法吧?”

“以前是赞同的,我想。但是你肯定知道……你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细节,对吗?”

“你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。”我说。

她摇摇头。

“不。我做不到。这不是说我不愿这么做。你知道,他从来都对我含糊其词。我不想知道。我厌恶这所有的一切!当米歇尔告诉我他打算离开这个国家,出海关,去莫斯科时,我一点儿都不吃惊。后来我不得不做出自己的决定。”

“于是你决定不支持你先生的计划?”

“不,不是这样的!我的看法完全是个人的。我想最后总会有女人和他一起去的,当然肯定是一个狂热分子。有些女人可能会极度狂热,但我不是。我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左翼分子。”

“你的先生与拉金案有牵扯吗?”

“我不知道。也许有。他从来都不会告诉我这些。”

她突然热切地看着我。

“我们最好说清楚,蓝姆先生,或是披着羊皮的狼先生,无论你是谁。我爱我的丈夫,也许我应该和他一起去莫斯科,这都和我是否同意他的政治观点没有关系。他想让我带上孩子们。我不想带!事情就是这样。所以我决定一定要和孩子们待在一起。能否再见到米歇尔,这我不知道。他必须选择他的生活方式,我也要选择我的。但是有一件事我非常确定,在他和我谈过这件事之后,我决定让孩子们在自己的国家长大。他们是英国人。我想让他们和普通的英国孩子一样成长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“我知道的就这么多。”赖姆塞太太说,这时她站了起来。

她的态度突然坚决了很多。

“这一定是个艰难的选择,”我温柔地说,“我为你感到难过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也许我语气里的同情感染了她。她微微笑了。

“也许你确实是……我想你的工作让你试图从别人的表情中探寻出更多的信息,以知道他们的感觉和想法。这件事对我无疑是致命一击,但是我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……我现在必须做好计划,该做什么,该去哪里,是否待在这里,还是去其他地方。我应该去找一份工作。我过去曾做过文秘工作。也许我应该报一个进修课程学学速记和打字。”

“嗯,别去卡文迪什文书打印社工作。”我说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去那里上班的女孩似乎都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。”

“如果你认为我对那件事知道什么的话,那么你错了,我不知道。”

我祝福她好运,然后就离开了。我没有从她那里了解到什么。我实际上也没心存什么奢望。但总得有人完成扫尾工作。